《苦从何来;如何离苦》

隆波帕默尊者

2016年05月13日

   

今天来听法的有中国人和马来西亚人,所以需要被翻译成好几种语言。大家都能听到吗?别调错了语言频道。

事实上,佛教是属于所有人的。也可以说,佛教并不是宗教。佛教是一门学科。让我们学习:苦从何而来;以及,如何做,可以离苦。

因果规则贯穿于佛教之中——如果播种苦因,就会结出苦果;播种离苦之因,就会获得离苦之果。佛教是有关于因与果的,所以爱因斯坦才会说,佛教与科学完全一致。有如是因,得如是果,而不是依靠信仰。

其他的宗教在起步阶段需要仰赖于信仰:首先需要相信“上帝”或“神”是真的存在,如果一开始就不相信,便无法继续下去,只能到此结束。

佛教则邀请我们亲自体验与亲自检测——有这样的因,就会有这样的果。此有故彼有,此无故彼无。这是佛教无可辩驳的地方。也就是:如果我们有渴爱,有欲望(想要),结果必然是苦,无需其它解释。而其它依赖于信仰的宗教则需要注解来辅助,比如基督教的《圣经》是非常精短的。每个人都对其有不同注解,因此派系庞杂。

每一个人都可以具有不同的信仰。但是事实和真相却是唯一的,真理是颠扑不破的。

无论是哪一位佛陀悟道,他们所觉悟的都是同样的真理。

如果我们透过学习能够体证佛陀所教导的真理。那么在余下的生命中,就不会再有苦。苦只能触及我们的身体,却再也无法触碰到我们的心。

佛陀为我们指明了道路:苦之所以能够抵达心,是因为有渴爱,是因为有欲望。

觉性与智慧尚弱的大多数人,并不会感到——有欲望就会有苦。他们只在无法如愿以偿的时候才感到苦。比如想挣很多钱,挣到了,就不觉得苦;想挣很多钱却没挣到,才会觉得苦。想买一辆汽车,有钱可以买,就不觉得苦; 没有买到,才会觉得苦。

大多数人只能理解到这个程度。他们无法洞见到真相是:只要有欲望,就会有苦。最多只能体会到:不能如愿以偿才会有苦。因此,他们的生命有两个选项:一,必须不断增长满足欲望的能力;二,想方设法减少欲望。减少欲望到一定程度,满足之后就不会觉得苦。

然而究竟要将能力提升到什么程度,才可以一直满足欲望呢?以为有钱就有快乐,可是拥有100亿之后,也不见得快乐,又想得到1000个亿。

欲望生长不息,生命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沦为其奴隶。自以为迎合了欲望就不会有苦。事实上,却没有任何人能够一直满足欲望,因为欲望不断的水涨船高。

另一类人,深谙欲望会日渐膨胀,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减少欲望。众多先贤圣哲都曾思考过——如何才能让欲望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?有一部分人选择折磨身体,想吃偏不吃,想睡偏不睡,想要什么,就故意拒绝什么,以为拒绝欲望可以战胜欲望,事实上,这是不可能的。

拒绝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欲望——想要拒绝。以为不迎合欲望或没有太多的欲望之后,就会快乐起来。因此拒绝生起的一切的“想要”,而其实依然置身于欲望的掌心中。

想要拒绝、想要从欲望之中解脱出来,有的只是各种“想要”,充斥着欲望。

还有另一类人,透过寻找更细腻的所缘来与欲望对抗。大多数人想得到的是称为“五欲功德”的所缘:好的色、声、香、味以及身体方面的触。大多数人都想得到这些。想看见漂亮的色相,却遇见了不漂亮的,它们是无我的,我们无法选择;想听到美妙的声音——赞美声或悦耳的声音,却听见粗口或刺耳的声音,也无法选择;只想闻香的,却闻到了臭的,这也无法选择。

这些人找到一个方法来避免上述情况——训练心进入禅定。

一旦心处于禅定之中,就会有快乐,就不再迷失于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,来至宁静的状态。于是自以为这是脱离欲望的状态,已从对于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的欲望中解脱出来。

事实是,这些称之为“欲爱”(渴爱有三种:欲爱、有爱与无有爱),而心满意于宁静、舒服、空的状态,属于“有爱”的范畴,依然没有从欲望中逃离出来。

惟有佛陀找到了正确的方法,让心得以真正脱离欲望的掌心。佛陀发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: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缘而生的。此有故彼有,此无故彼无。

“欲望”是“苦”产生的原因,那么,什么是“欲望”产生的原因呢?

若是探究“欲望”至究竟之处,欲望的成因即是“无知”——不知此身此心的实相。

 

 

所有的人类与众生都不知道实相: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。

以凡夫为例,我们会觉得这个身体是时苦时乐的,无法看到事实是:此身是苦;我们会感到心是时苦时乐的,无法看到实相:此心是苦。

倘若感觉此身此心既有苦又有乐,就还会生起欲望:想让身心离苦;想让身心得乐。因此,无论何时,只要还不知道此身心的实相,欲望就会再次生起。

如果真正彻见身心的实相——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,称为彻底“知苦”。若是体证真理,洞见了实相: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。欲望就再也不会生起。比如我们被火灼伤过,知道火是热的,就会变聪明,不会希望火是冷的。因为火的自然特性就是热,想要让火不热,这是痴心妄想。

事实上,这个身体是苦,一般的无知者会想让它快乐,让它不苦。但是真正有智慧的人会明白:这个身体是苦。想要让身不苦,是痴心妄想;想要让身只有快乐,是不懂事。这个愚痴,就是欲望的真正根源。

所有人都无法照见实相:此心是苦。因此才会想要让心快乐,让心不苦。经由修行而明白了实相,即会知道:此心是苦。

“想要让心不苦”的欲望就不会生起,“想要让心快乐”的欲望也不会生起。一旦心没有欲望,就没有挣扎、没有造作,就会抵达另一种快乐——“寂静”之乐。

认识寂静吗?我们的心从未寂静过,始终纷争不断。在善与恶之间无休止的纠纷,感觉到了吗?绝大部分情况是善输给了恶。

如果训练心而让心足够聪明,就会品尝到寂静,并非是愚痴的宁静,也不是呆滞的平静,而是在心中生起“祥和与平安”。抵达“寂静”的心, 拥有快乐、宁静、舒适。

何为“寂静”?“寂静”即涅槃。涅槃拥有“寂静”的特性。接触到涅槃,就抵达了内心真正的“寂静”。

现在问题只剩下:我们要如何做,才能洞见“身心是苦”的实相?

现在要讲到方法了。如何做才能彻见身心的实相: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。

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真相。我们感到身体时苦时乐,心时苦时乐。也不乏有人批判“佛陀教导名色(身心)是苦”,因而认为佛教很消极,自己很积极。他们认为如实看待世间,属于消极行为。宁愿让自己沉浸在白日梦里——想要让身体不苦,一听说“此身是苦”,根本无法接受;他们想要让心有快乐,接受不了“此心是苦”的实相。

佛教并不是消极地看待世间,佛教是如实地看待世间。所谓世间,即是色法与名法。简单以泰文来讲,名与色即是心与身。但这与巴利文并不完全一致,是为了方便大家听懂而做的近似表达。

如果佛陀只是开示到“此名色是苦”就结束,也许可以说佛陀是消极看待世间,因为并没有为我们指明出路。但事实上,佛陀教导了让心变得聪明的方法,让我们可以亲自洞悉实相——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。

佛教并不消极,而是邀请我们亲自验证。让我们试着走走佛陀教导的这条路,看一看是否获得和佛陀的教导相一致的结果?如果一致,即会看到“此身是苦,此心是苦”,抵达真正的寂静之乐。

是真是假——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佛陀并非在凭空创造。有些人以为涅槃仅仅是理想,是“乌托邦”,让人可以做做美梦并诱导其去行善。事实上,涅槃不是梦,涅槃是真实存在的境界。涅槃有仅仅属于自己的特性,即寂静。

唯有止息欲望的心,能够真正抵达涅槃。欲望彻底的止息之后,便能接触涅槃。而想要止息欲望,就必须消灭愚痴,即清除无明。

无明,就是不知苦谛。这是第一个——不知苦谛。而不知苦谛、不知集谛、不知灭谛、不知道谛,它们全是相互关联的。

如果仅仅只是知苦,在同一个心识生灭的刹那就能断苦因,照见灭谛,即涅槃,生起圣道。

如果偏离了要点:不知苦,则不知苦因,未照见灭谛,也无法生起圣道。何时能够知苦,何时则断除苦因,何时清楚照见灭谛,何时圣道则生起。所以,“知苦”是极为重要的。

现在眼看要下雨了,电也停了,有点麻烦。观察到心的变化了吗?隆波一说到要停电、下雨,心就开始发愁,感觉到了吗?有的人没有发愁,而是怕不能继续听法,或是怕一会排队吃饭会很困难,这些人眼光长远。因此,每个人的担心有所不同,取决于每个人各自不同的造作。

“知苦”是以什么去知道呢?是凭借智慧去知道,而不是依靠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。我们需要凭借智慧去知苦,但凭借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去知道各种境界。

我们学习之后发展觉性和禅定,提升智慧。有了智慧,就能够洞见到实相:身心即苦。若没有智慧,则不会看见。

智慧有几个等级:有的智慧并非来自修行的实践,比如源于阅读与听闻的智慧,多多阅读佛法典籍,多多听闻开示,因而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,便以为拥有智慧。事实上,这并不是自己的智慧,而是佛陀的智慧,是祖师大德们的智慧。我们真正透过听闻所得的其实是记忆,仅仅只是记得别人的智慧而已。

还有一种智慧源于思维,是从因果的角度进行推理和分析,可能错,也可能对,因此,源于思维的智慧依然不可信。

闻慧与思慧都还无法让我们看到苦,真正可以让我们彻见苦的智慧,称之为“修慧”,提升觉性与智慧之后就会看见实相。

 

觉性与智慧是两个关键词。

 

曾经听说过“四念处”吗?认识“四念处”这个词吗?修习四念处有两个阶段:初阶是为了生起觉性;随后阶段的是为了生起智慧。有这两个阶段。

 

什么是令觉性得以生起的修行方法呢?为什么要有觉性?

 

觉性的职责是——觉知到身与心的存在。而我们要学习的“苦”——苦在身,苦在心;身是苦,心是苦。如果没有觉性,忘了身、忘了心,要学习什么呢?我们整日迷失在念头的世界中,活在梦里。因此在起步阶段,觉性是必不可少的。一定要能够觉知自己。如果无法觉知自己,如何照见自己名色(身心)的实相?都已经忘记自己了啊。

 

认识心的走神吗?心走神时,身体依然存在,却感觉不到它;心走神时,苦、乐也存在,也感觉不到。因为没有觉性,心处于走神与发呆之中,有身忘记身,有心忘记心——缺乏觉性。这里的觉性不是普通的觉性。比如马路边的广告牌写着“开车要有觉性”,“喝酒会导致觉性缺失”,这些是指普通的觉性。

 

隆波所讲的觉性是四念处的觉性,是觉知身、觉知心的觉性,这个觉知名色的觉性,称为四念处的觉性。我们需要持续的觉知:身动;心动。无论什么生起,都要能够觉知。

 

观察到了吗?隆波停止讲话时,听到了钟声,有时我们会觉知自己,有时会跑去思维或跑去听钟声,心没有跟自己在一起,有时候会觉知自己,下一刹那,又跑去想了。因此要多多训练觉知自己——我们有身体,要持续觉知而别忘了它;有心,也要持续觉知而别忘了它。如果有身忘记身,有心忘记心,怎么可能知苦,怎么可能知道身心的实相?

 

因此,修行的重点同时也是起点,就是觉知自己,这极为重要。

 

觉性——有在觉知自己,别让心走神。但是“觉知自己”无法随心所欲地被制造出来,因为心是无我的,没有谁可以掌控心,要求心这般或那般。

 

觉性本身也是无我的,无法令其生起。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因才生起,没有因则不会生起,无法刻意令其生起。因此,想让觉性生起,一定要在因地下功夫。觉性生起的近因是什么?是心能够牢牢的记得境界或状态。

 

“境界或状态”指的是什么?指的是名色(身心)。我们要持续地常常的觉知。常常觉知身体,直至心能够记得身体的境界或状态;常常觉知心,直至心能够牢牢记得心的境界或状态。如果心能够记得境界或状态了,比如训练——身体呼气,觉知;吸气,觉知。那么一旦走神而忘了自己,比如生起嗔心,呼吸节奏就会变得急促起来,觉性会自动生起,记得:哎!刚才走神了!忘记自己了!我们就能再次回来觉知身、觉知心。

 

因此,一定要训练常常看到境界或状态,心才能牢牢记得它们。这类似于我们认识某人,比如很久没见面的亲人,几十年没见,等到见面的时候却记不得了。为什么?因为很久没见了。有些人因为每天见,就能够记得很多细节,甚至记得全部,就因为常常看见。

 

想让觉性生起,就要常常看到境界或状态,常常看见,心就能牢记境界或状态,随后觉性将会自行生起。

 

因此,在起步阶段要选择一种禅法来修行。别痴心妄想——有人期待通过打坐让心宁静,智慧会自动生起,那是不懂事,因与果不匹配。好比希望得到稻谷,却播种芒果,是不可能得到稻谷的。因与果一定要相符。如果打坐是为了让心宁静、空阔,期待某日会证得道与果,这是不可能的。完全是两回事,过于幼稚了。

 

修行任何一种禅法并不是为了让心宁静,也不是为了获得空旷、宁静的感觉。修行任何禅法之后,要及时知道心的迷失。大多数情况是迷失于去想。比如持续念诵“佛陀、佛陀……”,心跑去想了,要及时知道,随后一旦再跑去想,觉性就会瞬间自行生起,毫不刻意的自动觉知。

 

毫不刻意的觉知,可以称为“已经会觉知了”,因为真正的觉性生起了。如果还要刻意,心就会紧张与苦闷,真正的觉性还没有生起。

 

因此,要训练多多观察境界或状态,比如,念诵“佛陀、佛陀”,心跑去想了,及时知道;“佛陀、佛陀”,心又跑去想了,再次及时知道, 心就能牢记“跑去想”的境界或状态。接下来,心跑去想的瞬间,即使没有刻意想要觉知,也会自动觉知,觉性将会自行生起,及时的知道。

 

觉性会及时的知道——有什么生起在身,有什么生起在心。比如念诵“佛陀、佛陀”,心跑掉了,及时知道。常常训练,每一天如此训练,看似没什么结果,实则硕果累累。最后,在跑去想的刹那,觉性就会即刻生起,记起:哦,刚才迷失了。心会回来与自己在一起,真正的禅定于此生起。

 

真正的禅定,即是觉知自己的禅定。而不是打坐以后,心神恍惚而忘了自己的禅定。连自己都忘了,怎么可能照见身心的实相?

 

如果有些人不喜欢念诵,不喜欢念诵“佛陀”,喜欢观呼吸。大部分人打坐观呼吸是为了获得宁静,但在法上却无法进步。我们观呼吸不是为了得到宁静,而是通过观呼吸,及时知道境界或状态。身体呼气,觉知;身体吸气,觉知。看见身体工作,心只是观者。接下来身体稍有动弹,就会自行知道。身体挪动的瞬间,就能自行觉知。

 

这有赖于平时的训练:呼气,觉知;吸气,觉知。有时候,观身呼气、吸气,觉知,心跑去想别的事情,要及时知道。心跑掉了、迷失了、忘记身体了,运用的是与念诵“佛陀”相同的原则——“佛陀、佛陀”,心跑去想了,及时知道。若是观呼吸,心跑去想了,也要及时知道。接下来,一旦心偷偷跑去想的刹那,觉性将自行生起,及时知道——哦!心刚刚跑去想了。“觉知自己”就会瞬间生起,禅定也在瞬间生起。

 

这是非常殊胜的禅定,不是忘记自己的禅定,而是心与自己在一起的禅定。心安住与自己在一起,心是独立的,并未被烦恼习气控制,也没有任何东西潜伏进来。如果像是这样(隆波演示)装饰成为出家人,实则心正在被控制。如果你是这么训练的,你的训练就是错的。隆波喜欢直来直去,不会再拐弯抹角了。如果心黏在这个境界,就会一直卡在这里无法进一步提升。

 

我们要训练直至心清醒过来:修习任何禅法,然后及时的知道心。比如:念诵佛陀、观呼吸或经行,心跑去想了,知道心跑掉了,“清醒”就会生起,心就会安住,觉知、觉醒、喜悦随之而来,禅定于此生起。

 

有觉性又有禅定——心就会彻底醒来,可以开发智慧。若依然沉浸在念头和梦的世界中,是无法真正开发智慧的。因为心迷失在念头时,所思所想可能对也可能错。

 

我们要通过训练让心醒来。当今世界的人们,醒的只有身体,心从未醒过。倘若没有机会听法,心是根本不可能醒的。我们说的“醒了”,只是早晨睁开眼睛而已,而心始终迷失在念头和梦的世界中,迷失在想象的世界,并没有活在实相的世界——这个身是真实的、这个心是真实的,因此觉知这名法与色法是真实的。而所思所想的那些事物并不真实。

 

需要训练至心醒来能够觉知自己。经由修习任何禅法来及时的知道心——心跑去想了,知道;心跑去想了,知道。心就会醒来,与自己在一起。身体一旦挪动,心就会知道,心会及时知道身体的移动;一旦心有任何动静,也会及时的知道。它会照见呈现在身体的三法印——无常、苦、无法控制。也会照见呈现在心的三法印——无常、苦、无法控制。自行照见。

 

需要做的就是修习任何一种禅法,逐步的训练。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,无法不劳而获。如果祈求隆波加持让大家具备觉性,这是不可能的,没有谁可以帮助我们,必须透过训练来自助。

 

所谓“人”,是指拥有高等心灵品质的众生,也就是拥有可以训练的心,而不是如同动物一般。动物能够训练身体,却无法提升心灵,因为心灵的品质不够。为什么?因为没有觉性,没有禅定。因此,我们需要训练。除非有些留存着波罗密的动物,它们曾像我们一样修行过,死后成为动物,其中能够修行与觉知的物种同样存在。隆波曾经见过,它会觉知自己。但尚未见过能够修习毗钵舍那的动物。有禅定的动物是有的。

 

修习任何一种禅法,选择擅长的,然后及时知道心—— “佛陀、佛陀”…心跑去想的时候,及时知道,这就已经可以了;呼气、吸气,觉知自己,心跑去想的时候,及时知道,如此训练也已经可以了;如果是经行,看着身体走,心只是观者。走着走着,心跑去想了,及时知道,这样也可以。选修任何禅法都可以,通过修习这种禅法来观心。

 

修行不是为了让心静如死水,而是为了知道心的运作。与大多数世人修行的禅定略有不同,他们训练禅定是为了让心静止,而我们训练是为了及时知道心的运作与状态,如此才能带领我们离苦,才能照见心的实相。能够记住吗?修习任何一种禅法是为了学习心的运作与状态,而不是为了获得快乐、宁静等等的。

 

现在先去吃饭吧。

 

(法谈第一阶段结束)

 

 

大家不要觉得修行是很神秘的事,也不要以为修行很难,修行就是学习自己。最开始,要有学习的对象——觉知自己。有身,觉知身;有心,觉知心。但强迫自己与打压自己是不可取的,看似宁静,却不会生起智慧,有的只是静止而已。如果非常娴熟于让心静如止水,那么一旦心从中松脱出来,情况就会有点糟,脾气会变坏,很容易生气,烦躁不安,等等的。因为静止得太久之后,它会连本带利地向我们索讨。

 

而真正的觉知,是既不走神也不打压,它是很自然的,并不难。我们只要及时去知道,但不阻止,不要禁止心跑,这是阻止不了的。心跑了,知道;心跑了,知道。知道的那个瞬间,“醒”的状态就会短暂生起一刹那。如果常常这样训练,我们就像是一整天都是“醒”的。

 

观身工作,观心运作,仿佛在看别人工作,而不是“我”工作。仅仅只有两种错误的情况:一,走神而忘了自己;二,紧盯,专注,打压。只会有这两种错误的情况。一旦了解何谓“错”,我们就会“对”。

 

无需努力禁止发生错误,不需要阻止心跑去想。可以想,然而心去想了、迷失了,要及时知道。如果及时知道了错误,心会自行正确。假如刻意不让出错,心会苦闷,就会演变成紧盯,那就不好用了。

 

几乎百分之百的修行人,不仅是马来西亚和中国的修行人,也包括泰国人,每次开始修行,每次都会打压自己。我们以为这就是“觉知”,事实上,这并不是觉知,这是在修苦行。我们的心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了,心比平常状态更宁静、更好。紧盯会阻碍开发智慧,所有的一切都静如止水了,比真实的情况更为宁静。

 

以前看动画片的时候,禅宗师父会拿着香板“打人”,小时候想,为什么要打人呢?猜想是专打睡着的人。但也有“醒着”的人挨打了,事实上,是他们的心走神了。错误只有两种:不是走神,就是紧盯。心走神了,忘了自己;以及紧盯着,在打压自己。何时没有错,何时就对了。但想要“做对”,是操作不了的。只要知道错误。知道错误的瞬间就会自行正确。就像考试中的判断题,非对即错,非错即对。如果及时知道错,就会自行正确。

 

我们已经知道什么是错的——打压自己是错的,这样就会知道正确是如何的。我们知道走神是错的,就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。而正确是无法被呵护的,正确是一刹那、一刹那的,一会就又迷失了,要再知道;再迷失,再知道。就是这样一会错,一会对,一会错,一会对。多多地去训练。

 

有的人透过觉察“心跑去想”来开发智慧,心跑去想,已经错了,然后回来觉知自己,一会又跑去想了,又再觉知自己。有些人只是看到这些现象,就能体证道与果,照见到——跑去想的心,临时生起而后灭去;觉知自己的心也是临时生起而后灭去。心跑去想,是心自己跑的,觉知的心也是自行生起的,毫无刻意的自行觉知起来。看到心是无我的,无法控制,自行运作。这点非常重要。

 

首先要训练心获得正确的禅定,否则无法开发智慧。迷失的心是无法开发智慧的,因为尚未看见名色(身心);紧盯的心是静止和憋闷的,也无法开发智慧。因为身体被干预,心也被干预,便没有实相可观了。

 

因此,如果心走神,忘了身、忘了心,就看不见实相;如果是紧盯着,身宁静、心宁静,也无法看见实相。最好的心是普通人的心,也就是平常心。就是这个平常心——佛陀开示说:心本来是清明的。平常人的心原本是清明的,透亮、舒服,自身就拥有快乐。但我们喜欢干扰它——烦恼习气生起时,修行人喜欢去干扰心。而不修行的人,心又变成烦恼习气的奴隶。修行人喜欢跳进去打压心,这是不可取的。如果让心被烦恼习气所控制,就表示太松了,如果强迫让心静止,又表示太紧。

 

中道,指的就是平常心。平常而普通的心,没有“修行人”的矫揉造作。但当我们开始实践,几乎百分之百的都会构建内在的境界,称之为“修行人的境界”。作为修行人,就要有修行人的样子:一定要这样走,一定要那样坐,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跟普通人不同,心一定要比平常人更平静。这些全都是我们的严重误解。我们构建出某种境界,然后被卡在其中,自以为这就是修行。

 

事实上,修行并不是要构建某个境界而后住进去。修行只是如其本来的知道身与心。没有任何矫揉造作,也无需任何刻意的经营。如果没有刻意造作,就会看到心在自行变化:它一会儿在觉知,一会儿跑去想;跑去想了片刻之后又生起疑问,等等的。心跑去想,是自己跑去想的;心疑惑也是它自行疑惑的。让心不停地变化与工作,我们有觉性的觉知到它,进而看见:心是无常的,始终变化不断。心能够自行工作,心不是“我”。

 

若想开发智慧,心就一定要先正确契入“醒”的状态,轻松自在地觉知自己。那是自然的心、平常的心,而不是属于修行人的矫揉造作之心。隆波越这样讲,大家的矫揉造作就越严重,感觉到了吗?心几乎全都静止了。这样还能观到什么呢?一切都已静止。不需要这样。紧盯…昏沉…不好,还有另一种错误——迷失或忘了自己。只有这两种错误而已。

 

如果没有误行到两个极端,就刚好是正确的。刚好正确——就在于什么都没做。平常心本身就已经足够,就以平常心去觉知身心,如身本来的面目去照见身,如心本来的面目照见心。如果以刻意造作的心去观——身体静止,心也静止。比如经行的时候,有些人走得硬邦邦的,打坐也是僵直的,有时候干脆睡着了,打坐的时候忘了自己,那是不行的,打坐之后僵硬起来也是不行的。不是太紧就是太松,这要慢慢练习和调整。

 

修习任何一个禅法,及时的知道心:心迷失了,知道;心打压自己、紧盯,也要知道。不断的及时知道,最后就会得到平常心。平常的、普通的、自然的心是什么样呢?时苦时乐,时好时坏,平常心就是这样。不用跳进去干扰试图让它必须一直好下去,试图让它一直快乐,始终都很宁静。

 

待到我们拥有了普通而平常的心,就会看见普通而平常的身体,看见普通而平常的心。如果以不平常的心去看,不会看见平常的状态。

 

法并不是什么奥秘的事物,法是平常与普通的!及时的知道——走神,知道;紧盯,知道。最后就会拥有平常心。接着,就以平常心来观身工作,观心工作。就会立即感觉到身体不是“我”,就像是洞穴或外壳,心只是临时借居其中。身体不是“我”。这个禅堂好比是身体,我们好比是心。我们和禅堂是两个不同的部分。同样,心与身体也是不同的部分。我们会看到身体不是“我”。

 

继续慢慢观察与学习,就会看到心也不是“我”,心能够自行运作。心能够自己想,自行快乐,自行苦,自行贪、嗔、痴。我们并没有刻意要生气,它自会生气。马来西亚人也是这样吗?没有刻意要生气,也会生气?或者要先决定了生气才生气?事实上——没有刻意要生气,也会生气;没有刻意要爱,也会爱。因为心能够自行运作,心不是“我”。

 

慢慢去感觉和觉知,探究它们的实相。要用功!心跑了,知道;心被打压了,知道。最后就会获得宝藏——成为“知者,觉醒者,喜悦者”的心。

 

仅有觉知是不够的,必须还有喜悦。好的心,是“知者、觉醒者、喜悦者”。如果换作现代语言应该如何形容呢?“轻轻松松”。慢慢练习,慢慢观察,持续而及时地知道自己的心,接着就会得到正确的禅定。

 

正确的禅定,即是心毫无强迫地与自己在一起的状态,它毫无任何刻意地觉知自己。泰文称之为“心跟自己在一起”,马来文不知道是什么?“心跟自己在一起”——中文怎么说?(翻译用中文回答)对吗?对。心与自己在一起,心没有忘记自己。心与自己在一起,是轻轻松松而非苦闷的。

 

为什么隆波在此特别强调呢?因为,如果通不过这一点,就无法开发智慧。如果心是对的,开发智慧就顺理成章了。只有心成为知者,才能够进入开发智慧的阶段。

 

怎么做才能够如其本来地观身与观心呢?观身与观心的方法有所不同。“观”不是用肉眼看,而是以心知道,以感觉去知道。比如现在,每个人都试着闭上眼睛。能感觉到吗?身体在呼吸。不是在用肉眼知道,而是在以感觉知道。感觉了到吗?身体在呼吸。如果看见身体在呼吸——能够继续感觉到吗?有个知道身体在呼吸的知者,那个知者就是心。心是知者,身体是被觉知的对象,心与身是不同的部分,这就已经开始开发智慧了。名色开始分离——智慧之门已经开启。就会看到身体是一个部分,作为观者的心是另一个部分。

 

轻轻松松的觉知,在心中会生起感觉:身体不是“我”。身体好像是洞穴或外壳,心只是借居其中。心是知道身体的人,身体并不是“我”。如果持续地观下去,接着——工作时,移动身体,就可以毫无刻意而觉知,感觉身体在动;吃饭时,看见身体吃饭,心只是观者;洗澡时,看见身体在洗澡,心是观者;如厕时,看见身体如厕,心只是观者。慢慢的观察就会知道身体不是“我”。

 

如果有些人不喜欢观身,则可以观心。观察到了吗?心时苦时乐。当下一刻,谁有快乐?请举手。此刻谁有痛苦?请举手。此刻谁感到不苦不乐?请举手。看来不苦不乐的人居多。有谁不知道现在是苦、乐或不苦不乐的吗?谁根本不知道?那些不举手的人是属于哪一类?乐不举手,苦不举手,不苦不乐也不举手。就只剩下不知道的了,对吗?然后问:不知道的,请举手。依然不举手。那就是属于“一切皆空”的族类。

 

慢慢观察我们的心。如果是观身,就会看见身体呼吸,身体行、住、坐、卧,就像现在坐着,看到身不是“我”。如果是观心则会看见——心时而快乐,时而痛苦,时而不苦不乐;心时好时坏,时贪时嗔时而痴。心始终变化不断,有的只是无常。持续的观下去就会看见它们都是自行变化的。心快乐是自行快乐,指挥心去快乐是做不到的。好,现在每个人试着指挥,“愿现在心有快乐”, 能够指挥吗?无法做到的。除非心进入禅定,那便会有快乐。

 

而平常的心,必须在因地用功,快乐才会生起。什么让我们有快乐?想到了吗?什么样的因会让心生起快乐?当心接触到喜爱的所缘就有快乐;碰到不喜爱的所缘,心就痛苦,因为不喜欢。这些都不受我们掌控。看到这个人的脸,心中生起快乐;看到那个人的脸则有痛苦,我们无法指挥它。

 

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吗?讨厌某人,一见面就觉得讨厌。或是碰到某些脸,长得就像我们讨厌的那类人,我们对他也生起厌烦。有过这种经历吗?比如有人长得像我们的情敌——三十年前,情敌抢走了自己的配偶,此人并非彼人,只是长相略像,就惹我们讨厌了。我们没有要刻意去厌恶,心能够自行厌恶。同样的,我们没有刻意喜欢某人,心也会自行喜欢。

 

慢慢去观心工作,心始终变化不停,这称为“无常”,心不受控制,能够自行工作,称为“无我”。正是如此不断地探究实相,持续观察,直到有一天,智慧生起。

 

智慧也有几个等级:初级智慧、中级智慧与终极智慧。据经典记载:初果须陀洹,二果斯陀含,初果、二果两类圣者拥有少许智慧,三果阿那含圣者拥有中级智慧,阿罗汉圣者拥有终极的圆满智慧。因此,智慧有初级、中级与终极三个级别。

 

观身,看到身不停地工作,不是“我”;观心,看见心无常,不受控制,不是“我”。在起步阶段会生起初级智慧,证得初级的法:“我”不存在。此身非“我”,此心非“我”,它们能够自行工作。这并不是思维分析出来的,而是基于心彻见了实相而抵达初级智慧:“我”不存在。

 

一旦“我”不存在,是谁苦呢?身苦,心苦,再没有“我”苦。谁在走?身体在走,不是“我”走;谁坐着?身体坐着,不是“我”坐着;谁在生气?心在生气,不是“我”生气;谁在爱?心在爱,不是“我”在爱。感觉会与以往全然不同,因为“我”已被抽离出去。一旦“我”不存在,谁在苦?身苦,心苦,再也不是“我”苦。

 

初级智慧会有这样的感觉——世间并没有“人”,没有众生,没有“我”,没有他,有的只是始终处于变化之中的色法与名法。

 

如果继续修行就会拥有中级智慧,将会自始至终的照见:身体不是“我”。那么它是什么?身体是苦,因为一直有苦在身上生起,呼气也苦,吸气也苦。试着深深地吸气,让它绵长,看看是苦还是乐?持续不停地吸气,别呼气,感觉到了吗?身体苦。现在呼气感到舒服,试着持续不停地呼气,很快就又苦了。因此,吸气苦,呼气也苦,坐苦,走也苦,睡也苦,做什么都是苦,身体有的只是苦。迷失的人以为身体是时苦时乐的,比如当下我们坐着,感觉到了吗?一直动来动去。为什么必须动来动去?因为会酸胀,身体有苦;或者有时身体发痒,我们会挠痒。为什么必须挠痒?因为身体有苦,挠痒是为了减轻苦。从儿时起,一旦感觉身体酸胀,即刻变换姿势;一旦哪里痒,马上挠痒,我们从未感觉到身体是苦,因为心并不在身上,对身体没有感觉。

 

如果持续的感觉身体,看见身体行、站、坐、卧,看见它持续工作,不久就会看见身体真的是苦。根本找不到快乐,只有苦多与苦少的差别。如果心明白这点,就是抵达中级智慧,这属于三果阿那含的境界——即第三阶段的法。

 

假若抵达最高阶段的智慧则会看见:心即是苦。这是最难洞见的。

 

我们禅坐感觉快乐,轻松、舒服。越修行,快乐越多,知者的心有的只是快乐。如果智慧圆满,就会知道心即是苦。届时心会自行放下心,并不是我们放下心,而是心自行放下心,苦的终点正在于此——心能够放下心。

 

隆布敦长老开示说:心清楚照见心,是“道”。事实上,心清楚的照见心,是“阿罗汉道”,即是最后阶段的“道”。

 

仅仅只是放下心,就能够放下整个世间。如果执着于单一的心,则会执着所有的一切。开始只是执着心,之后便执着心所借居的身体,执着为“我”,执着——这是“我的家庭”,这是“我的财产”,这是“我的朋友”,这是“我的敌人”,等等。

 

倘若放下了单一的心,就放下了全世界,至高无上的自由就在于能够放下心!是以智慧放下,而非以“想”放下, “想”放下,是放不下的。

 

慢慢去用功。修习任何一种禅法训练觉知自己——心迷失了,知道;心紧盯了,也知道。及时的知道,心是轻轻松松的观者,观身体行、住、坐、卧,身体呼吸,它不是“我”;心自行工作,它不是“我”。一切都是临时的,快乐是临时的,痛苦是临时的,好是临时的,贪、嗔、痴也是临时的。频繁地照见实相。

 

观身,观的是当下一刻。试着移动手,感觉到了吗?身体在移动。我们只是感觉的人,只是观者。而不是这样(尊者演示),则是错的。如果脸是这样(尊者演示),就不正确。要以平常心,平常心不会有沉重感,如果心不正常,就会在胸口感到沉重与憋闷。用平常心持续的感觉。吃饭时看见身体在吃,不是“我”吃;洗澡时看见身体洗澡,不是“我”洗澡;移动的是身体而不是“我”。慢慢去用功。

 

最好的心,是平常而普通的心。平常而普通的心会变化不断——时苦时乐、时好时坏。我们有觉性紧随着去知道,就会看见快乐是临时的,痛苦也是临时的;好是临时的,坏也是临时的。所有的一切全都即生即灭,这称之为开发智慧。

 

慢慢的去观。但是观心有三项原则,分别针对观之前、观之中与观之后三个阶段。

 

观之前,别刻意去看,一旦准备要观心了,就刻意去看,这便无所可观,一切都是空空的。不用找寻也无需刻意去看。让感觉先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。让快乐先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,而不是等着去看——快乐会不会生起?若是刻意去看——痛苦会否生起?贪、嗔、痴会否生起?心会空空的,无所可观。

 

因此,观心要让感觉先生起才去觉知:让生气生起,然后知道生气了;让贪生起,然后才知道心贪;让迷失生起,然后知道刚才迷失了。就是以这种方法去观——让感觉先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。

 

当烦恼习气在心中生起,觉性是不可能生起的,觉性不会与烦恼习气同步生起,觉性在其后生起。因此,观心始终是紧随其后地观,但必须是紧随着去观,而不是昨天生气,今天才知道,这样为时过晚。而应该——生气生起了,有个“了”字,意味着生气先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。

 

这是第一条原则:让感觉先生起,然后知道,别等着去看,也别找寻。比如隆波让大家观心,我们就会去找哪里…哪里…有什么可观,拼命去找,结果一无所获。一旦碰到什么东西,比如这个杯子,就紧盯它,以为是在观心,心其实早已迷失去别的地方。第一条原则:观之前,别找寻,也别想要观。让感觉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。

 

第二条原则:观的时候,远远地观,置身事外的观,别跳进去搅合,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才能看清一切。比如,观看两个拳手搏击,作为观众很容易分辨出谁厉害、谁逊色。 “为什么他要把脸伸过去让对方揍呢”,“如果懂得保护脸,就胜券在握了”。局外人很容易看清楚状况。而若真与之搏击,我们也许不是对手,根本无法看清局面。因此,观之时,要远远地观,以局外人的视角,以无得无失的心去观,如此才能看得清楚明白。

 

第三条原则——观之后,比如看见生气生起,别跳进去干预,别评判“生气不好”,别想着怎么做让生气消失。又比如痛苦生起了,这不好,如何做才能让痛苦消失? 答案是——无需做什么。

 

我们需要的仅仅是看见实相——生气是恒常还是无常?一切即生即灭,是否属实?我们需要洞见实相,而无需努力消灭与干扰各种境界与状态。因此,观之后,要以中立的心去知道,不迷失而对所觉知的境界产生满意与不满意。

 

上述内容就是观心的三项原则。

 

第一,观之前,别想要观,别去找寻,如此将无所可观。观之前,让感觉先生起,然后紧随着知道。

 

第二,观之时,以局外人的角度观,别跳进去。就像站在高楼大厦上,车水马龙一览无余,是左边还是右边,共几辆车,都尽收眼底。而站在马路中央就看不清楚全貌。只能瞥见车从身边飞驰而过。因此,观的时候要以局外人的方式——无关己事,无得无失的去观,就会看清楚实相。

 

观之前,别想要观,待感觉生起了,才紧随着知道;观之时,远远地观,以无得无失的局外人的方式观。

 

观之后,别干预——而非遇见快乐,就设法想令之长久;碰到痛苦,就想着让它消失。总想着“接下来要怎么做”,其实不需要做什么,只要如其本来的知道。随后就会看见——苦、乐、好、坏,全都生了就灭,仅仅只要看见如此的实相而已。我们要牢牢抓住原则。

 

隆波教得细致一点,因为外国人很少有泰国人这么多的学习机会,大家听CD,看youtube很容易,但外国人需要有人翻译,机会比不过我们。有时候大家觉得隆波偏心外国人,并非如此。隆波非常同情他们,他们的学法之路更艰难。我们有听不尽的法谈却依然自身难保。他们就更难了,举步维艰。别笑!也许有一天我们需要去中国或马来西亚学法,也许不久之后,法将在泰国消失,这是说不定的。

 

还剩下二十分钟,有人要做禅修报告吗?

 

(法谈部分完)

 

 

居士1:顶礼隆波!这是我第一次住寺庙,还没有适应,所以第一天感觉非常紧。

隆波:害怕吗?

居士1:害怕。

隆波:晚上害怕黑暗。

居士1:不敢一个人单独待着,有害怕…

隆波:害怕什么?怕鬼?

居士1:不怕。

隆波:害怕大壁虎?

居士1:害怕外面的环境。

隆波:这里的环境极其美妙。

居士1:但依然感觉有些紧。

隆波:与大自然在一起,与树木在一起,与月亮在一起,与星星在一起。

居士1:好像自己不太适应。

隆波:对,如果让隆波去曼谷生活,就像被关进监狱。而待在这里,哦!太好了!观察到了吗?夜晚关掉所有电灯之后,就会漆黑一片,整个寺庙静悄悄的,很快萤火虫就登场了,而且特别多。如果打开电灯,就看不见萤火虫了,也看不见星星,这里的星星非常多。

居士1:我不敢出门,害怕碰见大壁虎。

隆波:是大壁虎怕我们呐,我们比它们个头大多了。重新去挑战!害怕在哪里,就站在那里。想要得到道、果、涅槃,却害怕大壁虎。如果是中国人看见大壁虎,是会抓来吃的。隆波曾经在中药店看到的,大壁虎被平摊开,用棍子支开。曾经见过吗?大壁虎需要保持这个姿势,而且价格很贵。

居士1:第一天相当消沉,第二天被老师指出来了,于是幡然醒悟“啊,那么消沉”,就慢慢松脱出来了。

隆波:勇敢点,寺庙没有什么可怕的,除了蛇之外。大壁虎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蛇,有的蛇可以将你这样个头的人整个吃掉,这么肥,如果它张开嘴巴的话,非常可怕。

居士1:持续观境界之后明白:它们无法控制。看见自己很散乱。

隆波:就是这个!你的问题是散乱。

居士1:是的。

隆波:已经明白了原则,也知道了问题所在,接下来就要按照原则去修行。非常散乱的时候,就呼吸——吸气念“佛”,呼气念“陀”,如此训练并不是为了得到宁静。持续呼吸,一旦心散乱了,及时的知道。这样禅定就会生起,就如此去训练。

居士1:好的。

 

 

居士2:心还不太能保持中立。

隆波:没关系,别去禁止。并非必须是这样或那样,禁止这样或那样,毗钵舍那没有“必须”、“禁止”这些词。有的只是如其本来地知道——没有中立,知道没有中立;想要保持中立,知道“想要”。

居士2:好的。

隆波:去用功!下一个。

 

 

居士3:第一天过于用功,后来念经的时候,

看见快乐涌现出来,就感觉轻轻松松。

隆波:嗯,看见了吗?快乐是自行涌现的。

居士3:对。

隆波:你需要看到的正是这点,接下来,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、好还是坏,要去看到它们自行呈现出来。

居士3:好的。

隆波:持续这样的观,就会看见它们在自行工作,看见“生了就灭”,这称之为修行。

居士3:隆波,因为…

隆波:看见吗?想要说话,看见“想要说话”吗?

居士3:看见了。

隆波:要先知道,依然还没有放下“想要”,先去观这个,是否有感觉到?有跳进去观吗?

居士3:知道。

隆波:违犯了第二项原则。现在可以让你说了,已经快憋不住了。

居士3:在家里修行时卡住了…

隆波:什么?

居士3:卡住了。

隆波:卡住?

居士3:有两个问题,在家里修习禅定,看见空…

隆波:嗯,这个不要。

居士3:一旦知道这是奢摩他之后,明白那里有个知者,知道“空”的知者,于是,知者层层重叠。

隆波:嗯,知者与知者会重叠下去,那个称之为“识无边”,永无止息的,那样观下去,几生几世都不会结束,因为它们一直层层重叠,而且观了之后会疲惫。

居士3:对,非常头痛,痛了半天。

隆波:是这样的,已经讲过的,别去观知者。如果观了知者,纠正起来就会很难。既然你已经观了,就随它去吧。如果心再次跳进去观,就回来观身,感觉身体。只是感觉身体,去用功。

居士3:再有,在日常生活中,无论做什么还是说了什么,有时候会感觉毫无意义,是否需要回来观呼吸?

隆波:要及时知道,那时候生起了“瞋心”,藏在背后的正是“瞋心”。别人说的没有意义,别人在散乱,你起了瞋心,散乱是别人的事,但瞋心是你的事。一定要看到这个,才会进步。

居士3:顶礼!感恩!

 

 

居士168号:现在对过去六个月的禅修做报告,可以看见念头在生灭,比以前更频繁地看见念头来来去去,而且有时候看见念头不是我。

隆波:是的。

居士168号:但有些时段感觉自己根本不会修行,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错了?

隆波:确实如此,有些时段就会感觉好像不会修行了,每个人都会碰到,而且每个阶段都会出现。

隆波出家的第三年,很想精进用功。出家两年多,有三年的戒腊。在第三个结夏安居期间,计划要精进用功,然后却发蒙了:要如何精进?觉性是自动自发的,禅定与智慧也是如此,真的不知该如何精进,感觉不知所措,就像一个不会修行的人,可是心却在自行工作。这样的现象会出现在修行的每个阶段。

这是正常的。还有什么需要报告吗?

居士168号:六个月就是这些。

隆波:你还是过于散乱。

居士168号:是的,散乱多而且频繁。

隆波:有时需要修习奢摩他,但不要紧盯,修习任何一种禅法,及时知道心在跑来跑去。而不是修行之后,禁止心跑动。如果禁止心跑,就会紧盯的。

 

 

居士78号:(中文提问)

翻译:他是贪心重的类型,在固定形式采用手部动作与经行,最近每天15至30分钟,觉知自己多了起来,眼看快要回国,想请隆波开示。

隆波:可以继续做手部动作,但目的不是为了让心变好,做手部动作后,及时知道“心跑了”,那样才行。在日常生活中,心运动变化,也要去觉知。走在马路上,或者在公司,如果做手部动作,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疯子,偷偷地做,没关系,而做手部动作是为了及时知道自己的心。一旦观心娴熟了——平常的时候,心稍有动静就会知道。

继续用功,已经进步很大了,不错。

居士78号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
 

 

居士77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想请教尊者…

隆波:已经修对了,继续用功吧。观察到了吗?身与心是不同的部分,感觉与心也是不同的部分。持续去观身体工作,看心运作。修行不错,没有问题。

居士77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看见身与心不是“我”,但还不太清楚。

隆波:没关系,修行已经对了。只是看见这些就够了,不用很清楚。如果想要清楚,心就会苦闷,要轻轻松松地知道。一个一个片段地分离,而不是一直分离。如果想让其一直分离,就会变成紧盯。

居士77号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
 

 

居士76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他来参加禅修已经8天了,觉得自己进步很大,想请隆波表扬一下。

隆波:对的,看到脸就知道进步了。不会修行的人,脸是惨不忍睹的。有时陷入苦闷,有时迷失,不能看的。只要轻轻松松地知道:心迷失了,然后知道;心紧盯起来了,也知道。看见它们在自行工作。

此刻心跑去想了,要及时知道。

191号有吗?哦,在前面,是马来西亚人。马来西亚人能听懂中文吗?

 

 

居士191号:(以英文问)

翻译:最近生气让他感到害怕,好像控制不了,有时生气令他发抖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?

隆波:念诵“佛陀、佛陀”,害怕时忆念佛陀,或者忆念师父也行,想着把生命供养给佛陀,身体便不再是自己的。我们要来修行。

当恐惧生起时,就忆念佛陀,将生死托付给佛陀,恐惧就会消散。佛陀时代,有时出家人外出修行,也会害怕。即便在佛陀还活着的时候,出家人外出修行后害怕,于是回来向佛陀报告。

佛陀就开示说:有时天神们和阿修罗们打仗,天神同样会害怕,他们害怕的时候,就回头看看帝释天的旗帜还在不在?如果帝释天的旗帜还在,就不再害怕。如果没有看到帝释天的旗帜,就看其他级别比较高的天神的旗帜还在不在?如果还在,就不怕了。

佛陀开示说:我们也同样有旗帜。当感到恐惧时,与烦恼习气战斗时,与魔王决斗时,如果感到害怕,就请忆念佛陀,就好像看到了佛陀的旗帜。佛陀是不会服输的,我们也不会。或忆念祖师大德、忆念僧,心会斗志昂扬,不害怕。

这需要通过训练。

 

 

居士4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他曾在中国听过隆波讲法,并且持续修行,昨天恐惧生起时,看见恐惧的生灭,最后无法忍受,就手握佛牌,症状才消失。想请隆波看看他的修行对吗?五蕴是否分离了?

隆波:对,蕴已经分离,修行很好。曾经在黄山寺听过隆波讲法吗?很好,进步很大,蕴已经可以分离了。害怕时则忆念佛陀。

 

 

居士5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他来参加禅修,觉得老师们教得非常好,他的紧盯症状开始减轻。想请教隆波: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,应该如何发展觉性?

隆波:日常生活中无需用到思维的时候,能够修行;如果工作需要用到思维,那时无法修行。因此,如果工作时需要依赖思维,要去专心工作。

工作之外的时间,就在日常生活中修行。念诵“佛陀、佛陀”也行,但不是让心静止,念诵就像是辅助的背景,念诵以后,要及时知道自己的心,就会看到心始终在不断的变化。眼睛看见所缘,心就会变;耳朵听到声音,心也会变;鼻子闻到气味、舌头尝到味道、身体接触、心跑去想,心中生起的种种感觉都也变化。让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自然地接触所缘,接触之后,生起快乐,要知道;生起痛苦,也知道;生起好,知道;生起贪、嗔、痴,也知道。这称为“在日常生活中修行”。

如果无法观心,就观身,看见身体呼吸,看见身体行、住、坐、卧,持续的觉知自己,这也是修行。如果能够观心工作,当然好;如果观不了,就去观身。如果什么都观不了,只是念诵也行。能够在日常生活中修行是最好的了。

 

 

居士3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她有两种害怕:第一种害怕生起后,她依然能够观;但是第二种,比如看见尸体或坟场,恐惧就会完全控制她的心。她想请教,如果是第二种情况,应该如何修行?

隆波:如果能够承受的话,就去观,不久我们也同样要睡在那个地方,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,有一天同样要死,因此必然会睡在同样的地方。那是很自然而平常的事,无法逃脱。如果心愿意接受这个事实,就不会害怕。如果无法与之抗衡,眼看要吓得魂飞魄散了,可以暂时回避,重新调整。

翻译:她问为何在做梦时,同样发生此类状况,觉性就能够生起,不会不怕,而在真实的日常生活中反而害怕?

隆波:那说明你的修行已经很棒了。人在临终之前会做梦,会看见非常可怕的情形,如果心害怕起来,会堕到地狱。我们做恶梦,就好比是临终产生的幻境,倘若梦见不好的境遇时,觉性能在瞬间生起,死后就会去到更好的地方。持续用功,有一天恐惧就会消失。这是非常强烈的恐惧。慢慢去训练,有一天将会消失。

翻译:她认为自己有心理疾病,她想知道心理疾病会否阻碍证得道、果、涅槃?

隆波:佛陀没有开示说:心理疾病会阻碍体证道、果。真正阻碍证悟道、果的,是五大逆罪。昨天阿姜宋猜尊者有专门讲到这个主题,隆波还记得,你忘了吗?曾经杀死过自己的父亲吗?

居士3号:(以中文回答)

隆波:曾经杀死过自己的母亲吗?

居士3号:(以中文回答)

隆波:曾经杀死过某一个人吗? 曾经杀死阿罗汉吗?

居士3号:(以中文回答)

隆波:不曾犯过上述任何一项;还有什么?分裂僧团,做不了的;出佛身血,佛陀已经不在了。这几项会阻碍体证道与果,恶业深重。如果均未做过,则不会有障碍。持续地发展觉性。你应该没有心理疾病,一副聪明面孔。

居士3号:(以中文提问)

翻译:阿姜巴山说她紧盯,她对此有所困惑,因为她能够看见心的运作变化。

隆波:观察到了吗?你能够看到心的运作变化,但有个观者是静止不动的。正因如此,阿姜巴山才会指出你有紧盯。你依然有一个部分是静止不动的,它看着其他部分在工作。因此,别呵护那个静止不动的部分。而这个心,也别去呵护,如果依然有呵护,就依然有紧盯。

居士3号:(以中文感恩隆波)

隆波:好,时间到了。中国人要照集体照。这样看下去,根本分不清泰国人与中国人,但是一拿到话筒就可以分辨了——中国人兴高采烈,而泰国人胆战心惊。

(问答部分完)

译者声明:由于受到语言以及个人修证水平所限,跨越语种后很难如实还原隆波帕默尊者的本意。译作若有任何不精准之处,完全归责于我们,欢迎大家不吝指正。

有觉性 以安住且中立的心 照见身心的实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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